一位北大同学的自述:我不是被裹挟的无知青年

2018-11-17

我是一名北大的同学,就在今年夏天,我去到了深圳坪山,加入声援团,声援依法组建工会的佳士工人,从这里开头,之后3个多月里,我遭受到种种权益侵犯和污蔑从未停止。

而就在前天,我听闻北大党支部召开全体党员大会,说有一个以“平均社会财富”为纲领的组织,团伙渗透到了北大马会。真可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可笑的是,支撑的证据竟是从所谓的“头目”的私人物品中抄到了马列毛书籍。在他们眼里,读马列毛书籍、学习马克思主义竟成了要坚决禁止非法思想,马克思竟成了危害国家的境外势力,而工人的依法维权成为了不可饶恕的要危及国家政权的“有所图谋”!

我将用自己一路走来的经历,来回应这一项一项莫须有的罪名,是多么的荒谬可笑。

高中时,我开始关注社会时事新闻,可身边会关注这些新闻的同学少之又少,一边是大量的作业和考试,一边是娱乐八卦和追星,占据了很多人的大脑。我很困惑,一场高考过后,大家头脑中只带着娴熟的考试技能和娱乐至上、关注自己的小天地的心态来到大学,甚至就此一生,很多宏大的理想变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或是哂笑着遗忘的空洞台词。社会,真的会因我们这一代而更好吗?我们都不关注社会,哪里又有改变它的力量呢?又何谈对它负责呢?

带着这些困惑,我踏入了北京大学。上了北大,父母亲戚都以此为荣耀,觉得只要踏进北大校门就镀上了金光。但却没有人过问,这里的教育究竟能否能够帮助一个青年成长成才,成为一个高尚的人、纯粹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相反,四周弥漫着要求“做一个听话的、不惹事的、本本分分安于自己的位置的人”的凝重空气,与此对应的,便是只看自己的小世界、只看自己如何爬升的利己大学生便成为现下体制里主流大学生的样子。

我陷入过深深的迷茫,我不想成为这样的利己主义者,但大环境如此,我又该往何方去呢?更令我不安的,是我看到的社会的真实带给我的触痛。

中国大多数老百姓是生不起病的,一旦生病,就要承受高昂的医疗费用,而一个老人的去世,更是要让普通一个家庭彻底坠入深渊。病人送入重症监护室,走得不好受,而家人则要承受花费高昂却仍然难以挽回的双重灾难。但在这背后,却是垄断了医疗的大资本通过高昂药价,赚得个盆满钵满。生命就是这样被金钱踩在脚下。

中国大多数老百姓也是买不起房的,房价一路高升,GDP上去了,房地产商也赚钱了,但要用六个荷包安家的人又怎能生存?更不用说处于社会结构最底层的工人和农民,他们默默地吞下的汗、血、泪,建造着一座座高楼,面对的却是留不住的城市,回不去的家乡。

我去走访患尘肺病的工人,他们在深圳建设却因资方拒绝提供有效的防护措施,而人为导致染上尘肺病,这种病只能患上便无药可救,只能在越来越沉重的呼吸与痛苦的窒息中渐渐死亡,很多工人到了尘肺三期才检查出来,更是连延缓生命的措施也无可能。到尘肺后期,这些曾经健壮的劳动者,在晚上躺下睡觉却都是奢望,对他们来说,跪着才能舒服一点。也正因为如此,很多尘肺病工人都是跪着离世的,他们甚至连躺着死亡的权力都没有。

但压榨耗尽这些劳动者血汗的老板们呢?他们转头便酒池肉林,对曾经对工人犯下的罪行一概不认,推卸一切赔偿和医疗保障的责任,让工人们彻底走入绝境。很多工人拖着重病的身躯踏上维权之路,直到如今,却又遭到了来自地方黑恶势力的镇压。

2017年冬天,北京大兴火灾之后,北京开始大规模清理外来人口。我去到大兴区火灾事发地,也去到正在被清理的农民工的住所。大兴区事发地的新建村满目疮痍,被停水停电的外来户家中点着蜡烛供孩子写作业。

有个大娘和我说,她现在连回老家的路费都凑不齐,却被断水断电断暖,被要求限期搬走。她不知道怎么办,晚上盖几床被子都不够,还是会被冻醒。醒来就睡不着觉,呆坐在床上开始哭。她拉着我的手眼里含着泪问我,为什么她为这座城市服务了这么久,这座城市就这么抛下了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这个世道到底怎么了?

我无言,沉默。

工人在流水线上每天工作12多个小时,靠一双双长满硬茧的手创造出了我们所享受的一切,可他们面对的却是伤痕累累、一无所有、流离漂泊。

每当我看到,同龄人在为生计而奔走,身边的工友来了又走;看到阿姨们佝偻着的腰,风湿了的腿,粗糙的满是老茧的双手;看到他们拥挤在狭窄的地下室里,手机都连不上网,想和孩子视频都怕花钱烧流量时,我心如刀绞。

我怎么能心安理得地居于我的高位,糊涂于自己个人渺小的欲望,纠结于自己的喜怒哀乐,就这样利己地过完一生呢?!

工农大众,是人民的绝大多数,他们若生活得或暗无天日、或水深火热,这个社会又何谈歌舞升平、安乐祥和?

现实的刺痛让我想要和工人站在一起,探究根源、寻找出路,我阅读马列毛的书籍,平时有空就会去找工友聊天。就如泥泞中绽放出的最美丽的花朵,当我认识了几个工人朋友之后,我为他们淳朴的善良,饱满的热情所感染,也为他们的勤劳、认真、努力所赞叹。

我喜欢看他们的眼睛,他们真诚的眼睛中的确盛开着花。不需要多言他们就把你当朋友,以后每次见到都会打上一声招呼,回应一个微笑,或者把他喜欢吃的分你一半。作为一个交友很小心谨慎的人,我反而很快有了很多工人朋友,我喜欢和他们在一起那种轻松愉快而又贴心的感情。

我想,我一定要帮他们做些什么。但只是嘘寒问暖却来得实在太微不足道,微小到只能带来一刹那的心情波动,微小到当知道他们将离开去别的地方打工时,我心中酸楚,却深知连挽留也都是无理的要求。而当他们辛苦半年,却拿不到自己应得的工资时,当他们争取本就属于自己合法的劳动所得,却被厂里穿小鞋、甚至被殴打、被无情地扔出厂门时,我打心底里生出无法控制的愤怒来!我怎能再继续漠然旁观?我怎能再狠心让他们孤立无援?

这就是我去坪山声援佳士工人依法维权、组建工会的原因!

这就是某些领导口口声声的“被裹挟”!

佳士科技用各种无耻手段克扣员工工资、侵犯员工隐私、雇佣黑社会打压工人……斑斑劣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坪山有司、深圳有司、广东有司,却都熟视无睹!

相反,工人不能再忍受如此盘剥压迫,奋起维权,却被暴力镇压、污蔑成闹事分子、社会的异端!

而只是为这些工人说了几句公道话的梦雨雨则被绑架!被失踪!

这让人如何能平静以对?

我没有犹疑,赶去和现场声援团,和工人们站在一起。难道我能够看着这样的人间惨剧在深圳上演,自己却躺在家里舒适的床上喝着可乐、打着游戏、看着电视剧,去为了一己私利而苟且钻营吗?

在声援团,大家的目标很统一,无罪释放被捕工人,工人依法组建工会。我们不是闹事的暴徒,也不是想危害治安的危险分子,我们只想解决问题;我们只想给工人还一个公道;我们只想给坪山还一个晴朗的艳阳天!

我们去到坪山市政府、政法委递上我们的公开信,而在北京也有同学去到全国总工会、妇联递上我们的诉求;为了让深圳更多人能了解此事,我们在广场开展文艺演出,工友们通过表演小话剧绘声绘色地讲述自己的遭遇、同学们也纷纷出点子,表演相声、小品。很多围观的过路者受到感染,有的握住拳头给予我们支持。

但是,深圳有司又再干什么?

我们在去政法委依法和平递信的过程中,却被坪山百余名机训围困了五个多小时,甚至附近的警车堵路还造成了交通事故,而我们递交的信件至今仍没有任何答复;我们开展文艺演出,就会有警察毫无理由、不分青红皂白地阻止;甚至有同学的家长在“无人告知”的情况下精准找到当场,想要强行把同学架走……

而之后发生的一切,更令我感到无比震惊。

8月24日我们遭遇暴力清场,之后我被软禁在家,受到监视,甚至开学了都不让我回校上课。可这个过程中,我接触的警方、老师,不断地威胁恐吓,“你正走在违法犯罪边缘,所以我们要教育你”,但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示过我走在违法犯罪的证明。难道有对一个无过错的人进行惩戒教育道理吗?难道所谓的教育就是通过侵犯我的人身自由,侵犯我受教育的权利,逼迫我写下一纸保证书吗?

而如今,在北大校园竟又发生暴力殴打事件,北大毕业生张圣业被有预谋地绑架,数名在校同学遭受殴打,甚至有一位同学被殴打拖拽上车后发现“抓错人”,又被扔在了路边!但保卫处给的回复丝毫不提打人,站出来控诉被殴打的于天夫同学微信号被封、从校内消失!

惨象,已使我目不忍视,流言,尤使我耳不忍闻。北大马会是成功注册的合规社团,现在却又平白无故遭此污蔑,马列毛书籍竟成了要给马会定罪的证据!

我已经出离愤怒了,工人为了能为自己说一句公道话,要耗尽所有的力气,要受多少无妄之灾;学生为工人说一句公道话,就要被扣上危险的帽子,要被毁掉青春和人生!

我必须在这里发出呐喊:北大党委!停止你们的疯狂污蔑!停止你们对同学的暴行!还同学们一个公平正义的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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